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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石河子市军垦文化广场上,屯垦戍边纪念碑高高耸立。(图片来源:视觉中国)
我到过许多地方,数这个城市最年轻,它是这样漂亮,令人一见倾心……这是艾青在《年轻的城》中赞美新疆石河子的诗句。
我也热爱石河子,与这座城市结缘,是因为我的女儿。
五年前,女儿离开家乡长沙前往石河子市,成为了一个不穿军装、不拿军饷、永不换防的兵团人。
一
送女儿去八师报到一路经历,恍如昨日。飞机飞入北疆上空,透过机窗俯瞰,戈壁、沙漠、雪峰、冰川……一幅幅与南国迥异的景象呈现眼前。虽然事先全家人围坐一起,打开地图专门做了些功课,但心里依然隐隐担忧,担忧女儿能否真正安得下心来。
然而,置身石河子市,绿树成荫、彩楼掩映、流水潺湲、游人如织,仿佛回到了湖湘家园。停下脚步,回头看女儿,亦是一脸的欢欣,见我看她,嚷道:“我就说嘛,共和国军垦第一城、戈壁明珠,哪会错呢!”
逗留期间,沿着子午路,徜徉大街小巷。春有花、夏有荫、秋有果、冬有青,忘情品味这天山北麓、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南缘的绿,“爱民绿”一词悄然浮上心头。
“在这里建一座新城,留给后人。”1950年,人民解放军挺进石河子,在对玛纳斯河流域进行勘探后,王震将军豪情万丈立下誓言。1952年,毛泽东发布部队整编命令:“你们现在可以把战斗的武器保存起来,拿起生产建设的武器。当祖国有事需要召唤你们的时候,我将命令你们重新拿起战斗的武器,捍卫祖国。”1954年,驻疆部队10余万官兵换下戎装,踏上了铸剑为犁、屯垦戍边的崭新征程。
“谁言大漠不荒凉,地窝房,没门窗;一日三餐,玉米间高粱……”这是旧时兵团生活的写照。将士们住地窝子、战风斗沙,从零开始,硬生生在茫茫戈壁滩建起了现代化城市。红星闪耀云天,始终熠熠生辉。
时至今日,一代代兵团人恪守“为新疆各族人民多办好事,不要与民争利,要坚持民族团结”的理念。这遍布街头的梧桐、苹果、夏橡、金叶榆、小白蜡等一众绿色“精灵”,就是他们一棵一棵“请”来造福这里各族人民的。
有趣的是,石河子把苹果树作为城市景观树精心打造。令人称奇之处在于,这些年,私摘偷采苹果的事情闻所未闻。熟络以后,我开玩笑地问当地人,是不是长在城里的苹果不好吃?闻者无不摇头,笑说:“街道统一采摘后,就会配发给市民。再说,我们都爱这座城,文明城市需要文明市民。”绿叶丛中挂满红彤彤的苹果,是秋天一道靓丽的风景线。
在这里接触到的人,多是追问我,孩子是不是受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初“八千湘女上天山”的影响?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我是知道的。2006年,兵团将天山峡谷一块百吨花岗岩运抵长沙建造雕塑,以纪念湘女们参军进疆、屯垦戍边的丰功伟绩。
在湘江之滨,伫立在“湘女石”前,我感叹,8000个当代花木兰,8000个湖湘穆桂英。虽然引以为豪,却从没幻想让女儿去当花木兰、穆桂英。我总是向问询者如实相告,女儿成为兵团人纯属人生机缘,当时真没有想那么多。
二
2019年11月,女儿主动请缨,携手师直机关5名年轻人,翻越天山,横跨塔克拉玛干沙漠,跋涉1700多公里,从北疆来到南疆的第十四师皮墨北京工业园区。记得到达南疆的第一晚,她给我发来了宿舍照片:窗帘上黄乎乎的,是沙尘;因水土不服产生的严重不适,袭心扰人不商量;还有,担负的工作,是陌生的,更是繁重的。女儿一时陷入了寝食难安之境。
她在兵团举办的一次演讲赛中这样讲:
电视上万家灯火、阖家团圆,园区里灯火暗淡、悄无声息。纠结焦虑、接连加班,2020年元旦不期而至,对于我而言,与其说是过年关,倒不如说是过难关。我拖着疲惫的身躯,饥肠辘辘地跑到食堂,一眼看到桌上凉透了的饺子,压抑多日的情绪瞬间爆发,不禁趴在桌上哭了起来。这时,老厨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,来到我跟前,轻言细语:“闺女,饿了吧?快趁热把饺子吃了。饺子凉了再热,皮就会散,不好吃的。不知道你们要加班到何时,所以,见你来了我才现煮的。今儿个过节,来!尝尝伯伯包的饺子,吃了就不想家了。”囫囵吞下一个饺子,一股暖流传遍全身,我止住了啜泣。老厨师接着说:“年轻时,我也曾想离开这里,出去闯闯世界。但我的爸爸嘱咐我,作为王震将军的兵,爸爸一生就干一件事,给祖国当卫士!你是老兵的儿子,不管将来在哪里,都要践行爸爸对王震将军的承诺!因此,我就留在这了……”
那天女儿回到宿舍,向室友大姐说起在食堂吃饺子的一幕,自责不该把糟糕的心态带给厨师伯伯。的确,老厨师当过兵、干过巡边员、炊事员,一个胡杨般屹立不倒的兵团人,岂是小辈可以影响的?室友大姐只是沉缓地回她:“这周末,我带你去个地方。到了那儿,你就能理解老厨师话里的含义了。”
几天后,她们来到和田地区墨玉县境内的新疆兵团四十七团——英雄的“沙海老兵团”。
沙海之路,深一脚浅一脚,步步难行。走在先辈们走过的路上,艰辛拼搏的历史温度暖人心房。女儿说,她慢慢明白了,以前天天挂在嘴边、印在纸上的兵团精神、胡杨精神、老兵精神,自己根本没有真正理解,这些精神其实就是脚下这天降茫茫黄沙铺成的路,兵团先辈滴滴血汗凝结的路。走好这条路,需要践行与付出,更需要执着与顽强。
在沙海老兵纪念馆,王震将军像前,面对那张熟悉的面孔,女儿喃喃自语:“我沿着您当年的足迹,从湘中来到了南疆,这里有荒凉的沙漠,但不会有荒凉的青春。”
十分遗憾,我一直没去过南疆。以前说起南疆,脑海里出现的是骑着毛驴进京的库尔班大叔,喀什古城。现在说起南疆,最先出现在脑海里的,已换成了身着迷彩服的女儿,弯下身子在荒漠里种树,跪在沙地上帮助群众捡拾红枣,那是女儿陆陆续续发给我的一张张工作照。
时光荏苒,女儿没有辜负内心的誓言,经受住了南疆大沙漠500多个昼夜的考验,一回到北疆,便光荣入了党。
得此消息,全家人兴奋异常,难以入眠。我索性打开兵团卫视、新疆卫视,想听一听来自女儿身边的声音,看一看来自女儿身边的景色。
三
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,女儿发来信息:今天已在方舱医院隔离点顺利工作了一个月。今年8月的一天,女儿还在社区“双报到”,突然接到师市通知,赶往方舱医院。她分在入舱保障组,是唯一一位入舱工作的女性。那段时间,每天进出方舱三趟,干完活出来已是深夜一两点了,换下厚厚的防护服,饮食起居方得恢复正常。再次经受党和人民的考验,女儿觉得很自豪。欣慰之余,我则祈祷着她坚强、坚强、再坚强。
记得当初送女儿去石河子,女儿的直接主管黄主任,是兵团军垦二代,典型的西北汉子,耿直得很,一见面就问我:“老兄,怎么舍得让孩子离家千里进疆呢?”
“是孩子自己决定的。当然,家里也支持。”我趁机反问道:“那您家三代又是怎样在千里外的异乡扎下根来的呢?”这才是我此刻最关心的问题。
巧得很,女儿单位有位聂科长,与我们是湖湘邻市老乡。大学毕业后,他义无反顾投身天山戈壁,摸爬滚打,娶妻生子,早已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兵团人了。
面对我的发问,黄主任、聂科长的答案如出一辙。因为他们骨子里传承着一种红色基因,赓续着一种红色血脉,叫做“军垦红”。
“军垦红”,多美的名字啊!谁听了,不为之着迷?
“生在井冈山,长在南泥湾,转战数万里,屯垦在天山。”王震将军以此语标注兵团的成长发展。一到石河子,我试图找寻充盈于兵团上空那股无形的力量,原来就是“军垦红”。
几年来,我数次前往石河子,每次都见到新的风景,听到新的故事。探访归来,这座由“爱民绿”“军垦红”染就的城市便装束一新,随我折返湖湘大地……你若问我为什么,可以化用艾青献给石河子的呕心之作来回答:
因为我透过这个城市,看见了新时代的成长。(肖智群)